近日讀了兩本很有意思的書,分別是《可惡的他人和可憐的自己》和《都是溫柔的孩子》。兩本書的寫作初衷大不同,但內容卻出奇地呼應著,也都訴說著童年經歷如何影響一個人的一生。
《可惡的他人和可憐的自己》的作者是一位台灣的心理師,她接觸很多個案,那些都是活得不開心的人,在人際關係中頻頻受到傷害,以致無法活得輕鬆自在。如果追索源頭,大都源自兒時的經歷。他們在兒時都經歷過至親成人的羞辱、批評、吼罵,甚至暴力對待。對於幼小且沒有自我生存能力的孩子來說,他們只能接受和適應大人的無理的行為。純潔的小心靈無法分辨,原來很多謾罵和批評並非基於事實,只是大人們情緒的發洩。孩子甚至認定,父母此等「無愛」的行為,都是因為自己不好,並感到內疚。長此以往,孩子就好像經常被定罪,甚至自己內化了這些觀念,判定自己就是「戴罪之身」。只要感受到身邊的人擺出不悅的表情,或稍有不高興,他便立刻認為是自己的責任。孩子帶著這種錯誤的觀念成長,不斷被沒有具體犯罪行為的內化罪狀判罪,身邊的人也習慣以他為代罪羔羊。他習慣被欺凌,是個易於攻擊和發洩的對象,也因為欺凌者在過後也沒有什麼後果要跟進,這樣的easy target,只會被欺凌得越來越慘。
他們因著童年的負面經歷,自我形象通常都很低落,直至長大成人,他們也認為自己沒有價值,潛意識地不照料自己,甚至否定自己的聲音,拒絕聆聽和回應自己的需要。他們表現出處處為人著想,經常幫助別人,事實是他們固守人必須善良的鋼鐵戒條,拒絕長大,也不願意承認成人世界中的險惡與複雜,因此常常在人際關係中受到傷害,形成「可惡的他人」和「可憐的自己」的二元對立概念,構成無法療癒的心靈內傷。他們堅持懷著赤子之心,以至誠在殘酷的現實世界中存活,弄得遍體鱗傷,直至傷害到達他們不能承受的臨界點,他們就可能爆發,甚至以無法想像的力度來猛烈反擊。
這就連接到下一本我要介紹的書《都是溫柔的孩子》。這書的作者是一位日本詩人暨繪本作家。有一次,她參觀了奈良少年監獄的展覽後,獲邀到少年監獄擔任「詩與繪本」教室的講師。最初她也戰戰兢兢,甚至懷疑詩和繪本是否能為這些犯下了重罪的孩子,帶來任何轉變。她帶著擔憂的心情,開始跟這些少年讀繪本、演戲劇、寫詩。不知不覺間,奇妙的轉變發生在每個孩子身上。從他們的詩作中,老師發現那些問題少年背後,都藏著悲慘的童年故事。他們在兒時都沒有遇上能幫助他們成長的大人,有些甚至是沒有家的街童,從小到大混在街上,受盡欺凌。有些即使有家,父母卻是還沒有成熟的大人。這些父母謾罵、惡意批評、全然漠視孩子,有些甚至對家人和孩子施以家暴。
孩子在成長中渴望愛和接納,但卻從來沒有得到過。孩子天真地披上自製的鎧甲,諸如傲慢、裝腔作勢、拜金勢利或是奉承討好等,以為這樣自己就會堅強起來,但這些鎧甲其實都不堪一擊。他們很多都是心思敏感細膩的孩子,心中還懷有赤子之情,卻因而更容易受傷害。當傷痕越來越深,甚至超過他們所能承載的。終有一天,負能量突然爆發,使他們犯下了無法彌補的罪行。
在「詩與繪本」的課程中,老師(即作者)努力不教導、不評價孩子,而是提供一個安全自在的環境,讓他們自由地表達自己。孩子們漸漸卸下心防,脫下鎧甲,說出自己的心底話,也揭露了不為人知的悲傷經歷。他們讀出自己的詩作時,同儕間互相以溫柔的心接納,和發出由衷的讚美和支持。孩子們首次感到被接納的溫暖,心中頓生:「原來我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」的感嘆。透過接納自己,他們感受到生命的可愛和可貴,也開始認同別人的生命同樣珍貴,且為自己犯下的罪行真正深刻反省。原來「問題孩子」需要的不是被改造,而是別人接納他們原來的面貌,讓他們重拾柔軟的心,放下虛偽的鎧甲,內心變得真正的強壯。這樣已能使他們重拾對生命的熱情,建立對別人的信任,自發地重回正確的人生軌道,面對挑戰。
童年之於我們,有著重大而無可取代的意義。童年的經歷我們無法選擇,也無從改變,但我們可以照料自己內在的小孩,告訴他:「我已長大了!我有能力照顧你、保護你。我會與你同行。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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